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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十年代的林从英的人生像一本写满了倒霉二字的书。父亲在她刚下乡那年就进了监狱,罪名不清不楚,母亲早逝,连个能奔走哭诉的亲眷都没有。知青点里别人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回城的名额,她却连盼的资格都稀薄——那顶“成分不好”的帽子,像一道洗不掉的污渍牢牢扣在她身上。

熬了不知多少年她才等到了那个名额,她几乎是颤抖着收拾好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,心里那点沉寂多年的、对“家”的念想,微弱地复燃起来——尽管那个家,早已名存实亡。

就在快要离开这困了她整个青春的山村的当口,就在村口那条淌了不知多少年的浑浊小河旁,许是心神激荡,脚下被暗藏的树根一绊,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。她甚至来不及惊呼,就失去平衡,一头栽进了冰冷湍急的河水里。

她是被恰好回家探亲的严辉救了的。严辉帮她做人工呼吸的时候被村里好些人看到了,林从英本人觉得清白没了天塌了,哭了好几天以后想***。被救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依然是严辉,他浑身烟味儿,胡子拉碴,说,你跟了我吧。

于是他们就结婚了。

结婚后没多久严辉就回了部队,这一走就是两年。他妈陈娟从一开始就不愿意严辉娶她,说什么“这种大小姐娶回来有什么用?能不能生都不知道”“咱们家哪来的钱再养一个闲人”“你哥还没结婚哪有你走在前面的道理”……

真结婚以后也是成天没什么好脸色,家里的大活小活都是林从英来做,陈娟也不肯让林从英吃好,每天不是白面条就是红薯。一星期前她抱着比她都重的盆去河边洗衣服,结果站起来的时候低血糖又掉进了河里。

这次没有人救她,是林从英自己爬上了岸。

还是那个外表,只是已经换了人。

她在睁眼的瞬间就继承了原主的记忆,感慨一番可怜人以后看着那盆衣服床单气笑了。

林从英浑身湿漉漉的,一边走一边把那盆衣服踢了回去。她对一路上的指指点点充耳不闻,也不是很在乎陈娟叫骂,只是自顾自地换了衣服开始擦头发。

只是在陈娟自己越骂越生气,甚至举起扫帚准备打她的时候忽然发狠,攥住了那挥下来的扫帚杆。

她看着陈娟那张因愤怒和惊愕而扭曲的脸,心里半点波澜也没有,只觉得聒噪。

“妈,”她吐出这个称呼,声音平得像在念说明书,“适可而止。”

手下稍一用力,那破扫帚就到了自己手里,再一折,就断了。木头断裂的声音干脆利落,挺解压的。她把两截废柴随手丢开,像是扔掉什么垃圾。

陈娟果然闭了嘴,瞪着眼睛,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。世界总算清静了。

林从英转身进厨房,给自己盛了碗已经糊掉的白面条。灶台上落着灰的盐罐和快见底的醋瓶,她看也没看陈娟,径直拿过来,结结实实加了两大勺盐,又淋了不少醋。

咸酸的气味弥漫开。她端着碗,靠在灶台边吃起来。身后堂屋里死寂一片,只有她吸溜面条的细微声响。

虽然陈娟第二天就故态复萌,但是林从英本人也懒得和她起冲突,只是一直在想自己要怎么才能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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