浩日当空,荒村寂寥。
魏三微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,风尘仆仆地站在十里村的村口。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。村庄上空乌云密布,被一股无形的悲戚笼罩,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惨白的灯笼,飘着招魂的纸幡,低沉的哭泣声断断续续,随风飘来,钻入耳中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浓重的死气与怨念盘桓不散,连正午的太阳落在这里,都显得黯淡阴冷。
他缓步走入村中,随意选了一户人家。推开虚掩的柴门,只见堂屋正中摆着一具薄棺,一位老妪和几个孩子正伏在棺旁,哭得几乎昏厥。村民满是同情和恐惧的坐在院中,魏三微默默走到灵前,从随身的布袋中取出一支线香,指尖一捻,香头无火自燃,升起一缕笔直而清宁的青烟。烟气缭绕,似乎暂时驱散了些许屋内的污浊与悲伤。他插上香,恭敬一拜。那老妪抬起泪眼,茫然地看着这位陌生的容貌中年的人。
“福生无量天尊,”魏三微持礼,声音温和,“老居士,村中为何……如此多丧事?”
老妪闻言,泪水更是决堤,“道长……是山里的妖怪,专吃人的魂儿啊!好端端的人,被它害了,就只剩个空壳子,三魂七魄都没了!前些日子,连我们请来的端公,也…也折在山里了……”
旁边一个稍微胆大的村民补充道:“那妖怪凶得很,端公连骨头都没找回来。道长,您快走吧,这妖怪不是寻常人能对付的。”
魏三微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。他安抚了村民几句,说自己去山中看看,便不顾村民的劝阻,转身便朝着村后那黑黢黢、妖气冲天的深山走去。
深山老林,古木参天。魏三微在其中搜寻了一天一夜,罗盘指针乱转,妖气似乎无处不在,却又难以捕捉其确切源头。他心知遇到了棘手角色,便寻了一处相对干净的山坳,取出三柱清香,插于地上,脚踏罡步,手掐祖师印,朗声喝道:“此间土地,山神尊灵。贫道魏三微,为除妖安民而来,请尊神现身一见!”
咒语声中,香火青烟凝而不散,缓缓汇聚。片刻后,青烟散去,一个身着黄褐色袍服、面容愁苦、身形略显虚幻的老者从地面升起,正是本地山神。他对着魏三微拱手,语气却带着无奈:“法师恕罪,非是小神不愿尽力,实在是那妖魔……唉,那是一头修行了一千三百年的虎妖啊,小神也只能自保啊!”
动物修炼,与人有所差异。人类开智较早,修行容易领悟天道法则,加上道门文化源远流长,得天道传法,道门典籍数不胜数,修炼容易上手,若有师门传承,更是水到渠成,三四十年便可有所小成。
但人类欲念过重,心思复杂,难以有所大成,越往后越难。
而动物开智较晚,寿命本不悠长,加上有天敌存在,修炼有成的虽然不少,但也不多。动物修炼,需三百年开悟,再修三百年方有所小成,再三百年方可开始化形,直至修炼满千年才可完全化形。
由于动物心思单纯,化形后借助人身之便,修为可以说突飞猛进,化形后的妖精实力了得,非常人所能敌。就如白娘子与青蛇,法海为佛门一派主持,修为高深,也受被困扰许久。但就是因为动物单纯,也容易受外界因素影响。
山神心有余悸地继续说道:“它初化形时,狂喜难耐,在山中奔腾,不慎吸入了大量乱葬破困死于此的游魂,修为一日千里。它尝到甜头,便迷恋上食魂夺魄之举,尤其喜好生人魂魄。其妖力通天,凶威赫赫,小神……小神也只能勉强护住自身,实在不敢直面其锋芒。”
他抬手一指远处一个黑云笼罩、煞气最浓的山头,“法师若要寻它,那虎妖平日就盘踞在那边的‘霸王洞’中。”得知确切地点,魏三微谢过山神,身形一展,如一只青鹤,疾速掠向黑风洞。
洞窟幽深,腥风扑面。魏三微刚踏入不久,便见黑暗中亮起两盏猩红的灯笼——那是虎妖的双眼!一头体型庞大、斑纹狰狞的巨虎匍匐在地,周身妖气如同实质的黑雾般翻滚。“又来个送死的?”虎妖的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金石摩擦之感,“你的魂魄……闻起来比那些村民纯净得多,大补!”
魏三微言语间满是惋惜:“孽畜!可惜了你这一身苦修,若你就此伏诛,我不为难你,否则,若我用道门之法亲自动手,你断无来世。”
“伏诛?哈哈哈!”虎妖狂笑,震得洞顶碎石簌簌落下,“物竞天择,你们不过是本王的食物,化形以前总羡慕人类,化形后,方知人类不过是本王的猎物,吞了你,本王修为更能精进!你的魂魄,本王要定了!”贪念已起,虎妖不再多言,咆哮一声,裹挟着滔天黑煞之气,猛地扑向魏三微。
魏三微早有准备,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飞,同时伸手一招,一柄金色长剑破空而来,剑身瞬间绽放金光,直刺虎妖。
“好,既然你执迷不悟,今日便拿你给老朽新悟的道法喂招。”
一人一妖,一金一黑两道身影,瞬间从狭窄的洞窟中冲天而起,撞破洞顶,直上高空!霎时间,风云变色。空中金光闪烁,黑气弥漫。魏三微剑指斗转,金色长剑,一剑化数百,凌厉刺向虎妖;虎妖则利爪挥出黑色罡风,口中不断喷吐污秽妖火,与之硬撼,剑光不断崩碎。
:“合”。随着魏三微一声大喊,诸多长剑合为一体,一把金光巨剑带着煌煌威势直逼虎妖,虎妖顿感压力倍增,不断被推向后方,眼看就要被击飞,虎妖幻化成一个粗糙的恶汉,不再维护那自以为傲的原形,两手灵活掐决,使出自己所悟到的神通,一声呼啸自体内传出,震碎金色巨剑,余威一路狂飙,杀向魏三微。
战斗从空中打到山林,所过之处,合抱粗的古木被拦腰斩断,巨大的山石被逸散的能量震为齑粉,碎木与石块如同暴雨般纷飞四溅,半个山头都被削平,仿佛天灾过境。激战已持续半个时辰,魏三微见久攻不下,心知不能再拖,以免夜长梦多。
他猛地掐决,凝出数百金剑刺出,暂时逼退虎妖,自身则凝立半空,双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结出繁复法印,周身气息瞬间变得缥缈而宏大,仿佛与整个天地相连。
:“紫气东方起,金光凛凛曜乾坤,乌轮转耀,皓日当空”。
:““南方丙丁君,流金掷火铃。捉到邪魔鬼,拷问通姓名。如有拒逆者,寸斩不留停。急急如律令。敕”
“— —紫气伏魔剑”
声音自九天落下,要落山的太阳变得越发刺眼,一声剑鸣自长空响彻四方,金色长剑好似自太阳***出,眨眼间撕碎虎妖的防御,穿透虎妖带出一道血箭。
“嗷——!虎妖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嚎,自空中坠下,人形褪去,化为原形,重重的砸在地上,留下宽深的土坑,妖身胸口处一个拳头大的伤口,黑红色的血不断流出。眼神迷离,妖气涣散,虎妖奄奄一息。
魏三微飘然落下,面色微微苍白,但眼神依旧锐利。他走到垂死的虎妖身前,不由叹息:“何苦来哉”。左手掐决,以道法凝结金光绳锁,直插虎妖丹田,绳索收回带出一颗煞气腾腾的妖丹,并指如剑,:“碎!”一声轻喝,妖丹传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— —那苦修一千三百年凝聚的妖丹,瞬间化为齑粉。
妖丹既碎,无数点莹白、微弱的光点,如同挣脱牢笼的萤火虫,纷纷从虎妖残破的躯体中飘散而出。这些便是它尚未完全炼化的村民魂魄。魏三微两手掐决,声音祥和:
“太上敕令,超汝孤魂,鬼魅一切,四生沾恩。有头者超,无头者升,枪殊刀杀,跳水悬绳。明死暗死,冤曲屈亡,债主冤家,讨命儿郎。跪吾台前,八卦放光,站坎而出,超生他方。为男为女,自身承当,富贵贫穷,由汝自招。敕救等众,急急超生,敕救等众,急急超生。”
残魂在魏三微周身盘旋片刻,仿佛在表达感激,片刻后便受到天地规则的接引,化作道道流光,投向幽渺之地,前往那灵魂该去的轮回之地——幽冥地府。山林间肆虐的妖气渐渐消散,只留下满目疮痍,以及那位独立于废墟之上、衣袖随风舞动的云游道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