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卧的门在七点二十五分被准时推开。
沈聿已经换上了一身熨帖的深灰色高定西装,白衬衫扣到最上一颗,领带尚未系上,搭在臂弯。他周身萦绕着清晨沐浴后的洁净气息,发丝一丝不苟,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,或许真是工作到深夜。
楚清漪也已收拾妥当。她选择了一套米白色羊绒针织套装,款式简约温婉,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,脸上化了恰到好处的淡妆,遮掩了昨夜在沙发上并未睡好的些许疲惫。她正站在窗边,看着窗外雨后天晴的庭院。
听到动静,她转过身,脸上扬起一个练习过多次的、弧度完美的微笑:“早,沈总。”
沈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,似乎想从那份无可挑剔的从容里找出点什么,但最终只是淡淡颔首:“早。”
他走到穿衣镜前,动作熟练地开始打领带。
楚清漪迟疑了一下,按照“剧本”,此刻她或许应该上前,扮演恩爱新婚妻子,为他整理领带。但她的脚步刚微动,沈聿透过镜子捕捉到了她的意图。
“不必。”他声音平静,手下动作未停,“这些琐事,我自己可以。”
楚清漪的脚步顿住,心底掠过一丝自嘲。是啊,恪守本分,不越雷池。她收回目光,转而拿起放在沙发上的自己的手包,安静等待。
领带打好,沈聿整理了一下袖口,看向她:“可以走了?”
“嗯。”楚清漪点头。
两人一同走出新房。在房门打开的瞬间,沈聿的手臂极其自然地弯起,示意她挽住。
楚清漪从善如流,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处。隔着昂贵的西装面料,能感受到他手臂结实肌肉的轮廓和温热的体温。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,无关情爱,只为演戏。
下楼的路途中,遇到早早起来忙碌的佣人,恭敬地向他们问好:“少爷早,少奶奶早。”
沈聿面色如常地点头回应,楚清漪也微笑着颔首,扮演着温婉得体的沈家新妇。
餐厅里,沈家的大家长——沈老爷子沈瀚和沈老夫人正端坐在主位。看到相携而来的两人,老夫人脸上顿时笑开了花。
“爷爷奶奶,早上好。”沈聿开口,语气比昨晚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。
“爷爷奶奶,早上好。”楚清漪也跟着柔声问候,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恭敬。
“好好好,快坐。”沈老夫人连忙招呼,目光在两人挽着的手臂上打了个转,笑意更深,“看你们气色都不错,昨晚休息得还好吗?”
楚清漪感觉到沈聿臂弯的肌肉似乎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。
“很好,谢谢奶奶关心。”她抢在沈聿之前开口,声音温软,脸上适当地飞起一抹红晕,垂下眼睫,“就是……有点认床,醒得早了些。”
这话说得含糊,既解释了可能存在的倦色,又带着新嫁娘的娇憨,引人遐想却又不至尴尬。
沈老夫人果然笑得更加欣慰,连一向严肃的沈老爷子眼中也闪过一丝缓和。
沈聿侧头看了楚清漪一眼,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,似乎没料到她演技如此纯熟自然。
早餐在一种看似融洽的氛围中进行。沈聿偶尔会给楚清漪夹一筷子她似乎多看了一眼的点心,动作自然,仿佛演练过无数次。楚清漪则回以浅笑,轻声道谢。
他们配合默契,举止得体,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“门当户对,佳偶天成”。
只有他们自己知道,这看似亲昵的互动下,横亘着怎样一道冰冷的协议鸿沟。
早餐后,沈聿拿起佣人递上的外套,对二老道:“爷爷,奶奶,我送清漪回去,然后去公司。”
“好,去吧,工作别太累。”沈老夫人叮嘱。
楚清漪也乖巧地道别。
坐进沈聿那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后座,车门关上的瞬间,车厢内仿佛形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密闭空间。刚才在老宅里那点虚假的温情瞬间荡然无存。
沈聿松了松领带,靠向椅背,闭目养神,显然没有交谈的意愿。
楚清漪也转向车窗,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。
他们被送往的是位于市中心顶级公寓“铂悦府”的新房,那是沈家为他们准备的婚房,据说是本市无数人仰望的豪宅。
车子平稳地驶入地下车库,专属电梯直抵顶层。
公寓很大,视野极佳,装修是现代极简风格,黑白灰的主色调,冷硬、奢华,却缺少烟火气,更像一个设计精美的样板间,或者说,一个符合沈聿身份的、高级的酒店套房。
沈聿将她送到门口,并未进去的打算。
“这里平时有钟点工打扫,你需要什么可以联系我的特助,联系方式在书房桌上有。”他公事公办地交代,“我晚上有应酬,不确定几点回来。”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楚清漪点头。
沈聿不再多言,转身走向电梯。
电梯门合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入户走廊回响。
楚清漪独自站在宽敞、冰冷、奢华却毫无温度的“家”中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她的新婚生活,正式开始了。以“沈太太”的身份,住进了一个华丽的牢笼,和一个住在同一屋檐下、却远在天边的“丈夫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