恐惧。

前所未有的恐惧，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张卫国。

他手脚发软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

他亲眼看到的一幕，比任何恐怖电影都让他感到心惊胆战。

刘董？

一个电话，就能让全城通往他老家的交通线停摆？

这是什么能量？

这是他认识的那个，会为了一毛钱菜价跟小贩争半天的刘芬吗？

张卫国在树后坐了很久，直到腿都麻了，才扶着树干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。

他不敢再看食堂后门一眼，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了保安亭。

老李看他脸色惨白，吓了一跳。

“老张，你这是怎么了？掉魂了？”

张卫国嘴唇哆嗦着，说不出话。

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。

骗局。

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。

五年了，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。

他以为自己找了个知冷知热的伴儿，没想到，是找了个看不见底的深渊。

“老李，”他抓住老李的胳膊，力气大得吓人，“你……你再跟我说说，关于那个刘芬……不，那个餐饮公司老板的事。”

老李被他吓到了，“老张你先松手，你捏疼我了。”

张卫国这才回过神，赶紧松开手。

“对不住，对不住，我……我就是有点乱。”

老李揉着胳膊，狐疑地看着他。

“你俩吵架了？”

“没有。”张卫国摇头，“我就是好奇。那老板……叫什么？”

“叫什么我哪知道。就听我老婆提过一嘴，说是个女的，很厉害，白手起家，把一个小小的餐饮公司，做成了全国连锁的餐饮集团，叫什么……‘鼎食天香’。”

鼎食天香！

张卫国听过这个名字。

江城最有名的高档餐饮品牌，人均消费四位数起步，据说连市里的大领导请客都爱去那儿。

他大学门口的公交站牌上，就有鼎食天香的广告。

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，端着一杯红酒，笑得云淡风轻。

等等！

张卫国猛地站起来，冲出保安亭。

他跑到公交站台，死死地盯着那块巨大的广告牌。

广告牌上的女人，化着精致的妆，穿着华丽的晚礼服，气质高贵典雅。

五官……

虽然妆容改变了许多，但那眉眼，那嘴角的弧度……

分明就是刘芬！

是那个每天穿着白围裙，在油腻腻的后厨里忙碌的刘芬！

张卫国感觉一阵天旋地转。

他扶着站牌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
原来，她一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。

他每天上班下班，都要路过这个广告牌。

可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广告上的女富豪，和他身边那个朴实的食堂大姐联系在一起。

太荒谬了。

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情！

一个身家亿万的集团董事长，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食堂大姐，在他身边待五年？

图什么？

图他一个穷保安，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？

图他年纪大，一身的毛病？

张卫国想不通。

他完全想不通。

他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园里，看什么都觉得不真实。

他路过行政楼，看到校长正陪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往外走，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。

张卫国认识其中一个人。

是今天下午出现在食堂后门的那个，戴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。

那个男人也看到了张卫国。

他的脚步顿了一下，目光在张卫国身上停留了零点一秒，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，继续和校长谈笑风生。

但就那零点一秒，张卫国看懂了。

那眼神里，带着一丝怜悯。

就像在看一个……笼子里的宠物。

张卫国的心，彻底凉了。

他明白了。

这个学校，甚至这座城市，可能都在她的掌控之下。

他的一举一动，都在她的监视之中。

他想逃，根本就是痴人说梦。

傍晚，张卫国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，回到那个租来的小屋。

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刘芬。

推开门，刘芬正坐在沙发上敷面膜，悠闲地看着电视。

电视里放着财经新闻。

“……据悉，鼎食天香集团今日宣布，已成功收购欧洲知名食品品牌‘皇家御厨’，此举标志着鼎食天香正式进军国际市场……”

刘芬看到他回来，撕下面膜，随手扔进垃圾桶。

“回来啦？累不累？”

她的语气，还是那么温柔。

张卫国看着她那张卸了妆，却依旧保养得极好的脸，感觉无比陌生。

他没有换鞋，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门口。

“刘芬。”

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。

“或者，我应该叫你……刘董？”

刘芬的动作顿了一下。

她抬起头，看向张卫国。

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，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。

“哦？你都知道了？”

她的坦然，让张卫国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，全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
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。

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。

“为什么？”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。

“为什么？”刘芬站起身，缓缓朝他走来。

她身上穿着真丝睡衣，赤着脚，每一步都走得摇曳生姿。

这和平时那个穿着廉价棉布睡衣的女人，判若两人。

“张卫国，你觉得是为什么？”

她走到他面前，伸出纤细的手指，轻轻抚上他的脸。

她的指尖很凉，带着高级护肤品的香气。

“因为你傻啊。”

她笑着说。

“你是我见过的，最傻的男人。”

“我给你钱，你不要。我给你买衣服，你嫌贵。我让你别干保安了，我养你，你说男人要有自己的事业。”

“五年了，你连我手上的表是真是假都分不清。”

她抬起自己的手腕，上面是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，却在灯光下闪烁着细微光芒的手表。

“这块表，够在你们老家盖十栋楼了。”

张卫国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
他确实没注意过。

他只知道她手上总戴着一块表，他以为就是几十块钱的电子表。

“我就是喜欢你这股傻劲儿。”

刘芬的手指，顺着他的脸颊，滑到他的喉结。

“你对我好，不是因为我的钱，不是因为我的地位。”

“你会在我生理期的时候，给我煮红糖姜茶。”

“你会在我累了的时候，笨手笨脚地给我捏肩膀。”

“你会在我跟人吵架之后，默默地陪着我坐一晚上。”

“张卫国，你知道吗？这种感觉，我找了二十年。”

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，像是在回忆什么。

“所以，我不会让你走的。”

她抬起眼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。

“你的人，你的心，都必须是我的。”

张卫国被她眼里的偏执和占有欲，惊得后退了一步。

他撞在门上，发出“砰”的一声。

“你这是犯法！”他色厉内荏地喊道。

“犯法？”刘芬笑了，笑得花枝乱颤。

“宝贝，在这个城市里，我说的，就是法。”

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“你跑不掉的，张卫国。”

“我劝你，别做傻事。”

她说完，转身走回沙发，重新打开电视。

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，只是一场无聊的消遣。

张卫国靠在门上，浑身冰冷。

他知道，她说的是真的。

就在这时，刘芬像是想起了什么，回头看了他一眼。

“哦，对了，忘了告诉你。”

“这间屋子，这栋楼，甚至这整个小区，三个月前，我就已经买下来了。”

“所以，严格来说，你不是租客，是我的客人。”

她的嘴角，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。

“明天晚上，我有个晚宴，你陪我一起去。”

“穿得体面点。”

“就当是……提前适应一下你的新身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