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生间里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我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。我盯着垃圾桶里那支小小的验孕棒,上面两条清晰的、刺眼的红色横杠,像一个残酷的宣判,将我钉在了原地。
我怀孕了。
在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,为了他的白月光抛下我的这个夜晚,我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。
命运的玩笑,开得何其恶劣。
我扶着冰冷的墙壁,缓缓地滑坐到地上。小腹还是一片平坦,可我知道,那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。一个我和沈言的孩子。就在昨天,我还满心欢喜地想象着,我们订婚后,要生一个像他的男孩,或是一个像我的女孩。而现在,这个小生命的存在,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。
用孩子留住他吗?
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现了一秒,就被我掐灭了。我林疏,就算爱得再卑微,也做不出这种摇尾乞怜的事情。一个心已经不在你身上的男人,就算用孩子捆住了他的身体,也捆不住他的心。我不想我的孩子,从出生起就活在一个没有***里,成为父母貌合神离的枷锁。
更何况,他是为了那个叫“安然”的女人离开的。那个让他念出名字时,声音都会颤抖的女人。那个让他觉得“亏欠”的女人。
我输了,输得一败涂地。
我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砖上坐了多久,直到双腿发麻,我才扶着墙壁,摇摇晃晃地站起来。我走到客厅,那碗他没喝完的汤已经彻底凉了,汤面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脂,就像我们之间已经冷却的感情。
我拿起手机,屏幕上干干净净,没有一通未接来电,没有一条解释的短信。
他走得如此决绝,仿佛笃定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,听他那套迟来的、关于“亏欠”的解释。
心口的钝痛一阵阵袭来,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他此刻正在哪里,正在和那个女人说些什么。我打开通讯录,拨通了我最好的朋友,江夏的电话。
电话几乎是秒接。
“疏疏?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?是不是在跟你的沈大总裁腻歪呢?”江夏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戏谑。
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能听到自己压抑的、破碎的呼吸声。
江夏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。“疏疏?你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你别吓我!”
我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:“小夏,沈言……走了。”
“走了?去哪儿了?出差吗?”
“不,”我闭上眼,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滑落,“他去见他的白月光了。一个……叫安然的女人。”
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,随即爆发出江夏的怒吼:“安然?她回来了?!**!沈言这个王八蛋!他怎么敢!你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!”
“是啊,”我扯了扯嘴角,笑得比哭还难看,“就要订婚了。”
“你等着,我马上过去!”江夏的声音里满是怒火和心疼,“你别一个人待着,有什么事等我到了再说。”
挂了电话,我蜷缩在沙发上,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。在这个偌大的、曾经被我视为家的房子里,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。
半小时后,门铃被按得震天响。我打开门,江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,她上下打量着我,看到我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,一把将我紧紧抱住。
“没事了,没事了,有我呢。”她轻轻拍着我的背,像哄一个孩子。
温暖的怀抱让我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,我再也忍不住,伏在她的肩头,放声大哭。这三年的委屈、甜蜜、幸福和此刻的背叛、心碎,全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,浸湿了她的衣衫。
哭了很久,直到嗓子都哑了,我才渐渐平复下来。
江夏扶我到沙发上坐下,给我倒了一杯热水,然后坐在我对面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安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?当年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,现在又跑回来作什么妖?”她愤愤不平地骂道。
我摇了摇头,声音沙哑:“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,沈言说,他欠她的。”
“欠她?他欠她什么了?”江夏嗤笑一声,眼神里充满了不屑,“我倒是听过一些风言风语。据说,当年沈言还在创业初期,资金链断裂,四处碰壁,是安然陪在他身边。后来有一次,他们俩去山区考察项目,遇到了泥石流,安然为了推开他,自己被滚落的石头砸断了腿,留下了永久性的后遗症,走路会有点跛。”
我的心猛地一抽。原来,是这样一种“亏欠”。是救命之恩,是身体上的永久伤害。
难怪,难怪沈言会说“她不一样”。
江夏看着我的脸色,有些不忍,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:“后来,沈言的公司走上正轨,越来越好,可安然却突然消失了。谁都联系不上她,只留下一封信,说她配不上他,不想成为他的拖累。沈言找了她很久,几乎快疯了。直到后来遇到了你,他才慢慢走了出来。所有人都以为他放下了,没想到……这个女人居然又回来了!”
配不上?不想成为拖累?
多么伟大而高尚的理由。在一个男人最落魄的时候陪伴他,在他功成名就时悄然离去,只留下一个让他永远亏欠、永远怀念的背影。这个叫安然的女人,手段实在高明。
她什么都没做,却赢了一切。
“所以,她一回来,沈言就觉得,他必须去弥补,去偿还,对吗?”我轻声问,像是在问江夏,又像是在问自己。
“***的弥补!”江夏气得拍了一下桌子,“他要弥补,那这三年的你算什么?他把你当什么了?疗伤的药膏吗?用完了就扔?林疏,你听我说,这种男人,不值得!就算他现在回来跪着求你,你也绝对不能原谅他!”
我看着她义愤填膺的脸,心中涌过一阵暖流。我知道,她是真的为我好。
我沉默了片刻,然后抬起头,看着她的眼睛,异常平静地说:“小夏,我怀孕了。”
江夏的表情瞬间凝固,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。她呆滞了几秒钟,才难以置信地指了指我的肚子:“你……你你……什么时候的事?沈言知道吗?”
“刚刚才确认。他不知道。”我摇了摇头,“我也不打算告诉他。”
“不告诉他?”江夏的声音拔高了八度,“为什么不告诉他?这是他的孩子!你得让他负责!看他有了孩子,那个安然还好不好意思继续纠缠!”
“小夏,你不懂。”我打断了她,眼神坚定,“我不想用孩子当***。如果他爱我,有没有孩子他都会选择我。如果他不爱我,就算我用孩子把他绑在身边,得到的也只是一个躯壳。我和我的孩子,都不需要那样的怜悯和施舍。”
江夏怔怔地看着我,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心疼和一丝敬佩所取代。她了解我,知道我一旦做了决定,就不会再更改。
“那你……打算怎么办?这个孩子……”她问得小心翼翼。
我的手再次抚上小腹,这一次,心中不再是慌乱和恐惧,而是一种奇异的、坚定的力量。
“我要生下他。”我说,“这是我的孩子,与沈言无关。从今往后,他只是我一个人的宝贝。”
这是我林疏的孩子,是我生命的一部分。我不能因为那个男人的错误,就剥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。
“好!”江夏握住我的手,用力地点了点头,“我支持你!不管你做什么决定,我都支持你!大不了我跟你一起养!他沈言算个什么东西!”
有了江夏的支持,我心中最后一丝彷徨也消失了。
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。
来电显示——沈言。
我和江夏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冷意。
我深吸一口气,按下了接听键,并开了免提。
“林疏。”沈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,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。
我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似乎在组织语言。“对不起,今晚……事发突然。安然她……她这些年过得很不好。我需要一点时间处理。”
处理?说得真好听。
“你在听吗?林疏?”他没有得到我的回应,语气有些急切。
我终于开了口,声音冷得像冰:“说完了吗?”
沈言似乎被我的冷漠噎了一下。“我知道你很生气。你给我点时间,我会跟你解释清楚一切。等我安顿好她,我就回去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我淡淡地说,“沈言,我们结束了。”
“林疏!你别说气话!”他的声音陡然提高,“我承认我今晚处理得不好,但我们三年的感情,不能因为这个就……”
“三年的感情?”我忍不住冷笑出声,“在你毫不犹豫地冲出家门,奔向另一个女人的时候,你跟我谈三年的感情?沈言,你觉得可笑吗?”
“不是你想的那样!我对安然只是责任!”他急切地辩解。
“责任?”我一字一顿地反问,“那对我呢?你对我又是什么?是消遣,是慰藉,还是你空窗期里一个聊以**的替代品?”
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,扎向他,也扎向我自己。
电话那头,沈言彻底沉默了。
因为他无法反驳。
良久,他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:“林疏,别这样……等我回去,我们当面谈,好吗?”
“我不想谈了。”我说,“这个房子,我会尽快搬走。至于订婚……就当是个笑话吧。”
说完,我没有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,直接挂断了电话,然后将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。
做完这一切,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江夏走过来,再次抱住了我。“做得好,疏疏。就是要这样,干脆利落!”
**在她的肩膀上,看着这个曾经充满我们欢声笑语的家,眼中再无一丝留恋。
这个地方,已经不再属于我了。
第二天,我向公司请了长假。我没有去收拾我和沈言的东西,那些都无所谓了。我只带走了我自己的衣物、证件,以及我所有的设计稿。
临走前,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子。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房的桌上,那里放着我为我们订婚戒指画的设计图。图纸上,两枚戒指交织缠绕,象征着永不分离。
我走过去,拿起笔,在图纸的背面,写下了几个字:
“祝你和她,百年好合。”
然后,我将图纸翻过来,正面朝上,平平整整地放在了桌子中央。
这是我留给他最后的,也是最体面的告别。
我拉着行李箱,走出了这栋公寓,没有回头。
江夏已经在楼下等我。她帮我把行李放进后备箱,然后发动了车子。
“我们去哪儿?”她问。
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这座我生活了多年的城市,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的窒息。
“离开这里。”我说,“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,重新开始。”
车子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河,朝着未知的远方驶去。
我轻轻地将手放在小腹上,那里,有我未来的全部希望。
沈言,再见了。
从今以后,我的世界里,再也没有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