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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
林珂背靠着冰冷的房门滑坐在地,心脏在胸腔里发疯般撞击,耳膜里充斥着血液奔流的轰鸣声。楼下的咀嚼声已经停止,但那黏腻的拖拽声似乎还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。

“它们听到了。”

纸条上那四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,扎进他的思维。它们?它们是什么?那个尖叫的人……怎么样了?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他死死捂住嘴,才压下呕吐的冲动。

幽默感?去他妈的幽默感。在**裸的、无法理解的恐怖面前,他那些精心设计的段子脆弱得像一张浸水的纸巾。他现在只想活下去。

“咚……咚……”

极其轻微,几乎难以察觉的敲击声,从他靠着的门板另一侧传来。

林珂像被电击一样弹开,连滚带爬地退到客厅中央,惊恐地盯着房门。又来了?那个刮门的邻居?

敲击声停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某种东西摩擦门底缝隙的细微声响。又一张纸条?

他不敢过去。刚才猫眼里看到的那个模糊人影和楼道尽头的血痕,已经成了他新的心理阴影。他蜷缩在客厅角落,抱着膝盖,感觉自己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死囚。寂静不再是寂静,它变成了一张绷紧的、布满听觉陷阱的网,任何一丝异响都可能是断裂的信号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外面再无动静。

最终,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。他需要信息。他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。那个塞纸条的人,是目前唯一的线索。

他像一只受惊的猫,踮着脚尖,用脚后跟最柔软的部分接触地面,近乎悬浮地挪到门边。他先凑近猫眼——楼道空无一人。然后,他屏住呼吸,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趴下身,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,看向门底缝隙。

那里,果然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的纸条。

他用颤抖的手指,像拆弹专家处理引线一样,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勾了进来。展开。

字迹依旧是那种凌厉的风格,但内容多了些:

“想明白发生了什么,就开门。只给你三十秒。保持绝对安静。”

开门?林珂的心脏又是一紧。外面可能是唯一的知情人,也可能……是“它们”的陷阱?那个咀嚼声……

理性在疯狂报警。但现状是,如果他不抓住这个机会,他可能会在这间屋子里因恐惧和未知而崩溃,或者在下一次无意中制造声响后,步楼下那位的后尘。

妈的,赌了!

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颤抖的手稳定下来,轻轻地、无声地拧开了门锁。然后,他将门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。

门外,站着一个人。

是隔壁的那个男人。他看起来三十多岁,身材精干,穿着深灰色的运动服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像一块被风雪打磨过的岩石。他的眼神锐利得像鹰隼,瞬间锁定在林珂脸上,那目光里没有善意,也没有恶意,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和……审视。

他没说话,只是用眼神示意林珂让开。

林珂侧身,男人像一道影子般滑了进来,反手轻轻将门关上,落锁,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多余。他甚至没有多看林珂一眼,目光迅速扫过整个房间,检查窗户、浴室,最终停留在林珂刚才掉在地上的那半根火腿肠上,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
“处理掉。”他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道,音色低沉沙哑,带着长期不用的干涩。他指了指火腿肠,又指了指马桶。

林珂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过来。包装纸的声音!他刚才撕开包装纸的声音,可能就已经引起了注意!一股后知后觉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。他连忙点头,捡起火腿肠,冲进厕所,将其扔进马桶,看着水流将其无声地卷走。

当他回到客厅时,那个男人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唯一一把硬木椅子上,腰背挺直,像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。他指了指对面的地板,示意林珂坐下。

林珂乖乖照做,感觉自己像个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。他拿出手机,打开备忘录,想打字交流。

男人摇了摇头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、边缘磨损的速写本和一支铅笔。他在上面快速写道:“电子设备不可靠。它们有时候……会影响信号,制造噪音。用这个。”

林珂接过本子和笔,感觉像接过了某种沉重的传承。他在下面写道:“你是谁?楼下发生了什么?它们是什么?”

男人——陈默,他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——看了林珂的问题,眼神里掠过一丝嘲讽,但很快被麻木取代。他写道:“陈默。你的邻居。楼下的人死了。因为他制造了超过50分贝的声音。”

“声音?”林珂写道,笔尖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,“声音怎么会杀人?”

陈默抬眼看了看他,那眼神仿佛在说“你很快就会知道了”。他继续写道:“不是声音杀人,是‘回声怪’。它们以声音为食,尤其是富含恐惧情绪的‘大音量’声音。声音是诱饵,也是它们定位猎物的坐标。”

“怪物?无形体的?”林珂感到一阵荒谬,但楼下的血痕和咀嚼声无比真实。

“无法看见,无法触摸。但被吸引后,它们会制造幻象。”陈默的笔迹变得更快,更重,“你最害怕什么,它们就让你看到什么,听到什么。直到你崩溃,发出更大的声音,然后……它们就能‘进食’了。”

林珂想起了规则第三条:不要好奇,不要探究。他现在明白了,探究意味着风险,风险意味着可能发出声音。

“怎么防御?”他急切地写道。

“唯一的防御:寂静。”陈默写下这几个字,像在刻下墓志铭,“低于50分贝,它们是‘聋子’。超过这个阈值,你就是餐桌上的盛宴。手机**、突然的尖叫、摔碎杯子……都可能是死刑判决书。”
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刚才,你的‘脱口秀’,音量已经在危险的边缘。”

林珂感到一阵后怕,冷汗浸湿了后背。他那些自以为幽默的低语,在死神耳边跳了一场贴面舞。

“那我们怎么办?一直躲着?”

“活下去。”陈默的回答简洁到残酷,“学习规则,适应规则。用肢体语言,用文字。控制情绪,控制一切可能发声的欲望。像影子一样活着。”

他站起身,开始无声地演示:如何用脚尖先着地行走,如何拖动椅子而不发出摩擦声,如何用布料包裹易碎物品。每一个动作都精准、高效,仿佛经过千锤百炼。他甚至演示了几个简单的手语:“危险”、“安全”、“食物”、“帮助”。

林珂看着,内心一片冰凉。这比他背下整场脱口秀的稿子难上一万倍。他的职业,他赖以生存的技能,在这里成了最致命的毒药。

“为什么帮我?”林珂在陈默演示完,重新坐下时写道。

陈默看着这个问题,沉默了很久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速写本的边缘,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波动,那是一种深埋在冰层下的痛苦。他终于抬起笔:“因为独自一人,更容易死。因为……”

他的笔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,变得有些潦草:“我见过太多人因为无知和愚蠢,把自己和别人都害死了。”

就在这时——

“叮铃铃……叮铃铃……”

一阵清脆、悦耳,但在此时此地无异于丧钟的声音,毫无预兆地从……楼上传来了!

是闹钟!一个老式的、机械铃铛的闹钟!

林珂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!陈默的反应更快,他像猎豹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,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……难看。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天花板,仿佛能穿透水泥楼板,看到上面的情景。

闹钟还在响,执着地、欢快地回荡在死寂的公寓里。这声音,绝对超过了五十分别!远远超过!

“不……不……”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声音隐约传来,是楼上的李阿姨!“我的闹钟……小宝的闹钟……”

然后是慌乱奔跑和试图捂住闹钟的沉闷声响。

陈默猛地转向林珂,用口型无声而清晰地说:“完、了。”

下一秒,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。

不是被按停的那种消失,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,猛地掐断。

极致的寂静再次降临,但这一次,寂静中充满了令人头皮炸裂的期待感。

紧接着,一种新的声音,从楼上缓缓渗透下来。

起初很轻微,像是指甲划过木地板。

然后,声音开始变化,扭曲,增殖。变成了一个孩子稚嫩而诡异的哼歌声,哼着走调的摇篮曲。那歌声里没有丝毫童真,只有一种冰冷的、非人的恶意。

哼歌声渐渐混合了女人低低的、压抑的啜泣,以及……一种湿漉漉的、仿佛什么东西在黏滑地面上爬行的声音。

林珂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他看向陈默。

陈默站在原地,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,他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冷静,而是混合了愤怒、无奈和一丝……深可见骨的悲伤。他对着林珂,用极其缓慢、确保林珂能看懂的口型,一字一顿地说道:

“幻、象、开、始、了。”

“它、们、在、楼、上。”

楼上的啜泣声陡然变成了无法抑制的、崩溃的嚎啕大哭,伴随着语无伦次的尖叫:“小宝!是我的小宝!妈妈来了!妈妈来了——!!!”

这声尖叫,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,彻底打破了公寓脆弱的平衡。

陈默闭上了眼睛,仿佛不忍再听。

而林珂瘫坐在地,终于彻底、完全地理解了这张速写本上,那冰冷字句背后所代表的、令人绝望的恐怖。

活下去?在这样的地狱里?

他的幽默感死了。现在,只剩下求生的**,在恐惧的浇灌下,开始悄然萌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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