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。
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死死攥住了我。
是兄长楚墨。
他脸色苍白,眼中满是惊骇与后怕,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。
“清姿!你疯了!”他低吼道,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惊怒。
我被他拽得一个趔趄,冷冷地甩开他的手,踉跄着站稳。
疯?
是啊,我是疯了。
是被他们,被这所谓的亲人,被这吃人的规矩,一步步逼疯的!
我看着他们。
父亲震惊错愕,母亲面无人色,楚玉瑶则是一副被吓坏的柔弱模样,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。
他们以为我一死了之,就能保全楚家的颜面,让这件事彻底翻篇?
我偏不!
我这条命,是那个猎户救回来的,就算要还,也只会还给他!
绝不会为了这群冷血无情的家人,为了这可笑的声名,白白断送!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胸中翻涌的血气,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冰冷的面孔。
“父亲说得对,女儿与人独处一夜,清白已毁,声名狼藉,再无颜面嫁入谢家,更不配做楚家的女儿。”
我的话让父亲的脸色由青转紫,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“顺从”。
他刚要开口怒斥,我却没给他机会,继续说道
“女儿也不愿青灯古佛,了此残生。”
我顿了顿,目光直直地看向他,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。
“既已失了清白,配不上高门大户,那便嫁给那个救了我的猎户好了。”
此言一出,满堂寂静。
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我,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。
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母亲柳氏,她眼前一黑,惊呼一声,直直地向后倒去。
“夫人!”旁边的嬷嬷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将她扶住,掐人中的掐人中,顺气的顺气,整个正厅瞬间乱作一团。
“荒唐!简直是荒唐!”父亲楚正雄气得浑身发抖,猛地一拍桌案,那上好的花梨木桌子发出一声巨响。
“我楚家乃是书香门第,吏部侍郎府!你一个嫡出的**,竟要自甘**,去嫁一个深山里的泥腿子?我楚家的脸,还要不要了?”
他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的脸上,那狰狞的表情,仿佛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。
“脸面?”我轻笑出声,笑声里满是凄凉与嘲弄,“父亲,我们的脸面,不是早就被那些流言蜚语撕得粉碎了吗?”
“你!”楚正雄被我噎得一口气上不来,指着我的手剧烈地颤抖。
“妹妹,你三思啊!”兄长楚墨急得额头冒汗,快步上前,抓着我的肩膀用力摇晃,“那猎户身份卑贱,穷困潦倒,你金枝玉叶的身子,如何能跟着他吃苦?你这岂不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吗?”
他的语气里满是焦虑与懊悔,仿佛真的在为我着想。
我看着他,眼神冷得像冰。
“火坑?兄长,难道被逼剃度出家,囚于家庙,就不是火坑了吗?”
楚墨瞬间语塞,脸色涨得通红。
我转头,目光射向角落里那个装模作样的楚玉瑶。
“还是说,我嫁给猎户,正合了某些人的心意?既能将我这个碍眼的嫡女赶出家门,又能断了我与谢家的婚约,一箭双雕,岂不美哉?”
楚玉瑶被我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,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眼泪又涌了上来,泫然欲泣。
“姐姐……你怎么能这么想我……我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她结结巴巴,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,将那份无辜与柔弱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就在此时,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打破了厅内的僵局。
“楚伯父,伯母,这是怎么了?”
话音未落,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便跨了进来。
来人身姿挺拔,面如冠玉,正是我的未婚夫,谢小将军,谢知行。
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妹妹,谢知语
谢知行一进来,目光便落在我身上,看到我额头的伤和狼狈的模样,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愕与心疼。
“清姿,你这是怎么了?你的额头……”他快步走到我面前,语气里满是关切,“我听闻你平安归来,便立刻赶了过来,谁知……唉,你放心,外面的流言蜚语我一句也不信,我知你不是那样的人。此事定有内情,我必会为你查个水落石出,还你清白。”
他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,若是从前,我定会感动得无以复加。
可现在,听着他这番虚伪至极的表演,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。
我冷冷地看着他,看着他眼中那拙劣的演技,一言不发。
他见我不为所动,又故作体贴地压低声音:“你别赌气,嫁给猎户之事万万不可。你若担心婚事,大可不必。若你不愿嫁我,我也可为你寻一门好亲事,绝不让你受了委屈。”
好一个深情款款的谢小将军。
若不是前世我死后,亲眼见他与楚玉瑶是如何在我坟前浓情蜜意,是如何庆祝他们扫清了障碍,我恐怕真要信了他这番鬼话!
“谢公子。”我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,却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我直视着他虚伪的眼眸,缓缓开口。
“与其有空关心我这个‘不清白’的人,不如多关心关心令妹吧。”
谢知行的脸色瞬间僵住,他身后的谢知语更是脸色大变。
而角落里的楚玉瑶,更是猛地抬起头,满眼的不敢置信。
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谢知语,又看了一眼楚玉瑶,嘴角的弧度越发冰冷。
重阳节前,我可是亲眼看到,我的好妹妹楚玉瑶,与这位谢家**,在首饰铺子里为了同一支簪子争得面红耳赤。
楚玉瑶,又怎么会和自己的“情敌”交好呢?
除非,她们的目标,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一个人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、谢知行、谢知语和楚玉瑶之间来回逡巡。
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,我缓缓挺直了早已僵硬的脊背。
我不再看任何人,径直转身,拖着受伤的脚,一步一步昂首向门外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