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判落下,尘埃落定。
台下响起了零星的掌声,随后变成了热烈的、赞同的掌声。这是工人们对于正义得到伸张的最直接表达。
赵建军直接瘫在了椅子上,苏晓柔捂着脸,呜咽出声。
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。败军之将,不足言勇。
我缓缓坐下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,但内心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轻松。这第一步,我走赢了!
散会时,人群像潮水般涌出礼堂。我故意走在后面,感受着那些投射过来的、带着敬佩、同情甚至一丝畏惧的目光。
当我走到门口时,一道高大的身影恰好也走到了那里,仿佛不经意地,挡住了些许光线。
是陆淮深。
他停下脚步,侧头看了我一眼。距离很近,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冷硬下颌线,和他眼中那抹尚未褪去的探究。
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,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,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:
“举报信,文笔不错。”
说完,他没等我的反应,便径直迈开长腿,离开了。
我站在原地,看着他挺拔冷峻的背影,心脏后知后觉地,猛地、剧烈地跳动起来。
他知道了?
他怎么会知道举报信?
他这话……是什么意思?
大会上的当众揭发,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,在机械厂激起了千层浪。
赵建军被记大过、下放车间,苏晓柔被调离了光鲜的广播员岗位,去了最辛苦的包装车间。表面上看,我大获全胜,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。
走在厂区里,我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眼光变了。从前或许带着怜悯或轻视,如今则多了几分敬畏,甚至有些年轻女工眼里闪着崇拜的光。但我知道,暗流从未停止涌动。
苏晓柔那样的人,绝不会甘心认输。
果然,没过两天,一种新的流言像霉菌一样在背阴处滋生蔓延。源头依旧在女工聚集的洗手间、水房和宿舍。
“听说了吗?林晚意那天在大会上,是故意装可怜呢……”
“就是,看她说话那利索劲儿,哪像刚自杀过的人?”
“我看啊,她就是因爱生恨,得不到就要毁掉,故意污蔑赵干事和苏晓柔呢!”
“心肠可真硬,好歹以前好过,一点情面都不留……”
这些话,断断续续地飘进我耳朵里。是苏晓柔惯用的伎俩,颠倒黑白,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,把我这个真正的受害者抹黑成心思歹毒的疯女人。
王桂芬也听到了风声,在家愁眉苦脸:“晚意,要不……算了吧,人言可畏啊。”
算了?我扯了扯嘴角。退一步从来不会海阔天空,只会让人得寸进尺。
苏晓柔想用流言蜚语这把软刀子杀人,我就偏要把她这把刀,当众掰断!
这天下午,我估摸着女工们差不多都回了宿舍休息,便径直朝着苏晓柔所在的那间宿舍走去。
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几个女工的说笑声,夹杂着苏晓柔那刻意压低的、带着哭腔的委屈声音:
“……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她了,她非要咬着我和建军不放。你们是知道的,我和建军是清清白白的自由恋爱,她接受不了,就……就用了这种手段,害得我们……”
我一把推开了门。
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。几个女工看到我,脸上瞬间露出尴尬和惊慌的神色。苏晓柔坐在靠窗的床铺上,眼睛红红的,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“继续说啊,”**在门框上,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,最后定格在苏晓柔苍白的脸上,“我也很想听听,我是怎么‘污蔑’、‘迫害’你们的。”
“林晚意,你……你来干什么?”一个平时跟苏晓柔走得近的女工壮着胆子问道。
“我来澄清事实。”我走进宿舍,气场全开,不大的空间顿时显得逼仄起来,“听说最近有些关于我的不实流言,我觉得有必要当着大家的面,把事情掰扯清楚,免得有人被蒙在鼓里,当了别人手里的枪还不自知。”
苏晓柔猛地站起来,眼泪说掉就掉:“晚意妹妹,我知道你恨我,可你也不能到处败坏我的名声啊!我和建军哥是真心……”
“打住。”我抬手打断她,语气冷冽,“第一,别叫我妹妹,我恶心。第二,真心?你们的真心,就是建立在背叛承诺、逼死原配的基础上?这种真心,和臭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区别?”
“你胡说!”苏晓柔尖声反驳,“你没有证据!”
“证据?”我笑了,一步步逼近她,“需要我重复一遍在大会上说过的时间地点吗?需要我去找那天看到你们从小树林里出来的三车间李大姐作证吗?需要我问问电影院售票员,是不是看到你们俩黏黏糊糊地一起买票?”
我每说一句,苏晓柔的脸色就白一分,周围女工看她的眼神就变一分。
“苏晓柔,你口口声声说我污蔑你。那我问你,赵建军和我有婚约,是不是事实?”
“你们在我病床前逼我退婚,是不是事实?”
“你被调离广播岗位,赵建军被下放车间,是不是厂里白纸黑字的处分决定?”
我逻辑清晰,言辞犀利,如同剥笋一样,将她的伪装一层层撕开。
“这一切,难道都是我林晚意一个人能编造出来,还能让厂领导配合我演戏的吗?”我环视一圈那些面露恍然和羞愧的女工,“到底是谁在说谎,谁在利用你们的同情心,现在清楚了吗?”
苏晓柔被我逼问得哑口无言,身体微微发抖,那双含泪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真实的恐惧和怨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