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多久,直到腿脚都麻木得失去了知觉。
手机还在不停地嗡嗡作响,是各种新闻APP推送的弹窗,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。
“心外第一刀沈佳琪的堕落之路。”
“从白衣天使到金钱奴隶,深度揭秘沈佳琪背后的利益链。”
我看着这些文字,感觉自己像个笑话。他们甚至连我的名字都写对了,仿佛已经给我定了罪,只等着公开审判。
我得离开这儿。
我扶着柜子,摇摇晃晃地站起来。
换衣服的时候,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,脸色苍白得像鬼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
那是我连续手术后的常态,可今天,里面还多了一些我自己都看不懂的东西。
是茫然,是愤怒,还有一丝……绝望。
收拾好储物柜里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,
只有一个用了好几年的旧水杯,几支笔,还有一本快翻烂了的专业书。
我把它们塞进帆布包里,像个被扫地出门的流浪汉。
推开更衣室的门,走廊里静悄悄的,但我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。
迎面走来一个人,是心外科的另一位副主任医师,江峰。
江峰比我晚两年进院,业务能力也还行,但心气极高,一直把我当成竞争对手。
平时在科里,他对我还算客气,但那份客气下面藏着什么,我心里清楚得很。
他看见我,脚步顿了一下,脸上露出一丝惊讶,随即那丝惊讶就变成了一种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。
“哟,这不是沈主任吗?”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,慢悠悠地踱到我面前,上下打量着我,
“这是……准备去哪儿啊?看你这架势,是要休个长假?”
他的声音不大,但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我没理他,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。
“别急着走啊。”他侧身拦住我的去路,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,
“听说沈主任最近发了笔大财,在云顶天宫买了豪宅?
恭喜啊。
改天是不是得请全科室的人去参观参观,也让我们这些穷医生开开眼界?”
“江峰。”我抬起头,冷冷地看着他,“让开。”
我的声音很平静,但江峰似乎被我的眼神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退了半步。
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得意的嘴脸:“脾气还这么大?
沈佳琪,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说一不二的沈主任吗?
你现在就是个被停职的丧家之犬!院长都不敢保你,你还跟我横?”
“我再说一遍,让开。”我盯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顿。
也许是我的样子太吓人,江峰撇了撇嘴,终究还是让开了路。
但在我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,我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
“哼,装什么清高,早晚有你哭的时候。”
我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,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。
我没有回头,也没有停下脚步。
跟这种人计较,只会拉低我自己的档次。
快走到电梯口的时候,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“沈老师!”
我回头,看见我的管培医生李知秋正快步朝我跑来,她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。
“沈老师,网上的新闻……”她跑到我面前,气喘吁吁,眼睛都红了,“那都是***的,对不对?
我跟了您两年,您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!
您连病人送的一面锦旗都觉得耽误地方,怎么可能会收什么豪宅!”
看着她那张写满信任的年轻脸庞,我心里那块冻僵的地方,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敲了一下。
这是我被停职后,听到的第一句相信我的话。
我心头一酸,差点没忍住。
“知秋,”我拍了拍她的肩膀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,“别管这些事。
你现在最重要的是,把我手上的那几个病人照顾好,尤其是十七床的陈叔
,他术后有房颤风险,你记得多去看看,心率一有变化马上处理。”
“可是老师……”李知秋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,“他们不能这么对您!这不公平!”
“这个世界,哪有那么多公平。”我打断她,“你记住,我们是医生,病人的命比天大。
其他的事,都往后放。别掺和进来,对你没好处。”
我不想连累这个单纯的姑娘。这场风暴是冲着我来的,谁离我近,谁就可能被卷进去。
我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,转身走进了电梯。
电梯门缓缓关上,隔绝了李知秋焦急的视线。
回到家,我打开门,一股熟悉的、属于我自己的小小空间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房子不大,因为我没时间收拾,沙发上还堆着前几天换下来的衣服,茶几上放着没吃完的外卖盒子。
这里,就是网上说的价值八千万的“豪宅”。
我把帆布包扔在玄关,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沙发里。疲惫和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,几乎要将我淹没。
我掏出手机,想给我妈打个电话,告诉她我没事,让她别担心,顺便问问我女儿念念的情况。
可就在这时,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。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。
电话那头传来的,是一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。
“沈佳琪。”
是陆子昂,我的前男友。
“是我。”我的声音干巴巴的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然后,他用一种冰冷又失望的语气问道:“新闻我看到了。
是真的吗?为了钱,你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?”
我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疼得我喘不过气。
我们在一起十年,从大学校园到步入社会。
他最清楚我为了当一个好医生付出了什么。
他曾是我最坚实的后盾,也是最懂我的人。
可现在,他成了那个给我伤口上撒盐的人。
“陆子昂,”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,“在你心里,我就是这种人?”
“我不知道!”他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,“我只知道,你为了你的手术,你的病人,可以不要我,可以不要我们的孩子!
我以前总觉得你只是太热爱工作了,现在我明白了,你不是热爱,你是野心!
你的野心太大了,大到可以吞噬一切!
告诉我,那套房子,是不是真的?”
我笑了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原来,在他心里,我早已不是那个穿着白大褂救死扶伤的医生,
而是一个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野心家。
“是,是真的。”我听到自己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声音说,“我还收了一艘游艇,一架私人飞机。
怎么,你也想分一杯羹?”
“沈佳琪!你简直不可理喻!”陆子昂在电话那头怒吼。
“我们已经分手了,陆先生。”我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的事,跟你没关系。
以后,请你不要再打我电话了。”
说完,我直接挂断了电话,然后把他拉进了黑名单。
我抱着膝盖,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。
我没有哭,只是觉得好冷。
这世界真有意思。陌生人凭着一篇胡编乱造的报道就能给我判死刑,
而那个声称爱了我十年的人,连一句“我相信你”都吝于给予。
墙倒众人推,破鼓万人捶。古人说的话,真是一点没错。
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跌到谷底,不会更糟的时候,手机又响了。
这次,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。
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,心里忽然有种预感。
这个电话,或许会改变一切。